他从战斗民族俄罗斯走来，他是短篇小说界的巨人，他也是莎士比亚之后戏剧第一人。他凭借帅气脸庞和潇洒文笔，叱咤于18世纪以来的世界文坛。不让莎士比亚专美于前，他也是极富机锋的剧作家，人心的观察家兼讽刺家，他的“尖酸刻薄”尤为出名。一位现实主义理性之王，他就是契诃夫。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
话剧《海鸥》年1月21日北京保利剧院
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
让别人笑不出来的喜剧剧作家不是好作家
契诃夫这个人哪里都好，年轻的时候当记者蛮有幽默感，专门在报纸的边边角角写一些针砭时弊、讽刺现实的小故事，当时许多人都读过他的文，还笼络了一小撮粉丝。后来去写小说也非常成功，如果你初中语文课有好好听讲的话，可能还记得两个像是从动画片里走出的人物形象：虚伪逢迎、见风使舵的巡警奥楚蔑洛夫和胆小怕事、恐惧变革的别里科夫。这种在文章和小说领域受欢迎的“假象”让契诃夫有了一种错觉，小说已经装不下他的才华了，他要开始向舞台剧剧本的创作进*，这个决定成为了他创作“低谷”的开始。
契诃夫小说中的人物奥楚蔑洛夫、别里科夫契诃夫的名字翻译成中文叫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不要觉得长，在他创作的众多角色当中，这绝对算一个简短好记的名字。其他名字随便说几个你就可以怀疑人生了，比如康斯坦丁·加夫里洛维奇·特里勃列夫、比如伊里娜·尼克拉耶夫娜·阿尔卡基娜、再比如包里斯·阿列克塞耶维奇·特里果林...#￥%*圈里人一看就知道这几个名字都来自于同一个剧本——《海鸥》。这样一个文学界最靓的仔，勤奋的斜杠大师，却因为《海鸥》这部戏“跌倒”。年10月，《海鸥》的首演就迎来了失败。明明是一部四幕剧，观众们似乎看了又好像没看。《海鸥》中的角色一边抱怨着生活，一边自我欺骗，一边画着未来的大饼......观众跟着角色不断地期盼，最终却接二连三地失望，在一声没有预料的枪声中《海鸥》就落幕了。契诃夫用舞台上没有行动力的人物戳破了观众走进剧场的期待。观众和批评家们不满意了，他们说这根本不是喜剧，契诃夫欺骗消费者了。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话剧《海鸥》剧照
契诃夫一个写幽默小品出身的记者，怎么会不懂幽默呢？问题在于，当时最有名望的剧评家库格尔认为契诃夫不懂的是戏剧。《海鸥》这部戏在当时对欧洲传统的“戏剧法规”进行了一些挑战，契诃夫自己在写给友人的信中也承认自己的作品有点“犯规”：“剧本写完了。强劲地开头，柔弱地结尾。违背所有戏剧法规。写得像部小说。”这在当时五幕剧和三幕剧称霸的舞台剧领域可以犯了大忌。传统欧洲戏剧的五幕或三幕，易于获得高潮居中的戏剧性效果。而契诃夫偏偏把所有的戏剧高潮都藏起来，有冲突的地方生活化，有戏剧性的地方平凡化，让当时的观众都看得十分难受，更别说感受到一丝丝幽默了。
像今天我们不喜欢台词的“舞台腔”一样，当时的观众对契诃夫的台词也有意见。角色们看起来是在对话，可是当你较真一听，意思全没搭上，就这样愣是聊了两三个小时。契诃夫对“对话”这件事的态度很悲观，当一个创作者向内思考的越深越细密的时候，便越对向外的与人交流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在《海鸥》中，你从每个人的嘴里就能听出契诃夫借着角色抛出的思考与感叹，就这么淹没在另一个人的日常当中。在19世纪大众传播媒介刚刚兴起的年代，每个人都恨不得去拥抱“交流”的时候，契诃夫就冷眼看待沟通这件事，甚至还预言了今天的社交媒体下的沟通状况。当社交媒体上大量信息涌入，每个人都各自表达着，除了上涨的数据，我们却很少得到惺惺相惜的回声，这正是人类孤独的真相。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话剧《海鸥》剧照
契诃夫曾经把自己的矛盾偷偷写进了《海鸥》中的特利波列夫这个角色。他自恃清高却又纠结着众人的眼光，渴望突破又困于现实的压力。但现实中的契诃夫最终还是找到了出口，导演丹钦科看懂了《海鸥》角色中内在的悲剧力量，穷追死打要排演《海鸥》。在年，《海鸥》在莫斯科艺术剧院上演，终于获得空前成功。遇到了对的导演，好的剧作才找到了对的打开方式。丹钦科认为，观众需要时间去亲历生活后才能爱上契诃夫。年，为纪念契诃夫诞生周年，俄罗斯《戏剧》杂志上有这样的断语：“在世界上，契诃夫首先创造了剧中人物彼此之间几乎不发生斗争的戏剧。”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话剧《海鸥》剧照
世界各地飞来的《海鸥》
中国的表演教育是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深刻影响的。年北京人艺排演了这部契诃夫名作，邀请到了俄罗斯导演奥烈格·叶甫列莫夫，剧本翻译是著名的中国著名翻译家、戏剧评论家、契诃夫研究学者童道明老师，同样搭配北京人艺阵容：吕中饰演阿尔卡基娜、濮存昕饰演特里波列夫、徐帆饰演妮娜，还有王巍、龚丽君、陈小艺、杨立新...这也是中国版《海鸥》的顶配。有看过的观众回忆说，演员们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每一个人都在契诃夫的原著之上拓展了角色的可能性，加入了个性。这一版《海鸥》无论从文本还是从呈现上，都给当时观众刻下了关于中国版《海鸥》的最初样貌。
北京人艺版《海鸥》剧照
俄罗斯有无数版本的《海鸥》，直到今天《海鸥》还在不停地被重新解读、上演着。最近的一次，是去年俄罗斯高清舞台影像呈现系列中由莫斯科萨蒂里孔剧院（SatirikonTheatre）出品，导演尤里·巴图索夫（YuryButusov）指导的《海鸥》。这部激烈的、澎湃的又不失内敛的作品，用颇具现代感的阐释，试图贴近契诃夫剧作的迷人之处：非戏剧性的、生活流一般的戏剧，成为金面具奖最佳导演奖问鼎之作。
巴图索夫导演《海鸥》剧照
除此之外，来自立陶宛的okt剧团的《海鸥》。一向大胆的奥斯卡导演在对待《海鸥》也十分忠诚，他把更多的大胆留在了视觉符号和舞台调度上面，只将特里波列夫的枪声偷偷换成了“乙醚的瓶子”爆炸。导演成功地将悲剧壳包裹在喜剧效果中，展现了角色在面对自己内心和面对他人时的滑稽。用奥斯卡·科尔苏诺夫的话说：“以喜剧无处藏匿的残忍真实，推翻所有立起的高墙。”
立陶宛OKT剧团《海鸥》剧照到今天为止，中国的戏剧人无论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好看的《海鸥》，第一反应还是要引进来让更多的中国观众看到。中国的读者和观众是善于思考生活的，我们的历史经验中有着无数沉重的记忆，才更加懂得平凡日常的契诃夫那种不痛不痒的无奈幽默。作为第20届“相约北京”国际艺术节一大亮点，北马其顿国家剧院派出实力阵容，共同呈现话剧《海鸥》，以现代的舞台形式、现实主义的表演方式讲述《海鸥》，试图告诉观众剧中的人物与现在的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话剧《海鸥》剧照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成立于年，是北马其顿共和国最古老最大型的剧院。能从马其顿各个剧院中脱颖而出，并将自己提升为国家级剧院并非想象那么简单。北马其顿国家剧院的初心就是以完全独立的精神演绎自己心目中的戏剧，用经典诠释现代，用现代诠释经典。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话剧《海鸥》剧照
北马其顿的《海鸥》舞台上呈现的是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展现的是平凡生活中的悲喜剧。著名的通俗小说作家特里戈林、天真烂漫的尼娜、日渐衰落的女演员阿卡迪娜和她的儿子象征主义剧作家特雷普利。四个人物之间浪漫而又艺术的复杂爱情关系和曲折的情节，却被导演妮娜·尼克利基用庸常的生活：聚餐、打牌、聊天组成片段，去掉了离奇曲折的复杂枝蔓。而现代舞这种在视觉上更加直观的表现形式，剥离了语言作为生活的一部分，用抽象的形体意向为观众和台上的角色之间创造一个距离。这个距离是契诃夫的《海鸥》众多版本中的又一个创新。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话剧《海鸥》剧照
同时导演妮娜·尼克利基以最靠近契诃夫精神的方式，将《海鸥》进行新形式的现代化排演。尼克利基感受到了契诃夫的《海鸥》有一种强烈的个人风格，抽离了戏剧冲突，不受情节驱动而是在述说生活。有谁会用含蓄隽永的潜台词，富有鼓舞力量和深刻寓意的象征手法来揭发潜藏在生活里的悲剧？契诃夫却在认真地做这件事情。导演妮娜·尼克利基不会让观众为眼前的生活感觉到无聊乏味、沉重和悲观，而是歌颂不为任何人所改变的生活原貌之美。当你真正理解生活、经历生活之后，你只会在心里面默默地拥抱契诃夫，他是那个遥远的知己。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话剧《海鸥》剧照《海鸥》是契诃夫在沉闷生活中递给你的一把枪。初看完《海鸥》你不会觉得有什么感觉，只是又过了一个普通日子。但就像姜文说的，好的电影是葡萄酒，需要一点时间才上头。当你有一天淹没在茫茫的日常中，也许会突然听到一声枪响，那才是真正理解《海鸥》的时刻。“那时，她才亲自了解了生活的悲剧，人生的悲剧，一个必须尝过悲剧之后才能懂得悲剧的悲剧……”
★演出信息★
第20届“相约北京”国际艺术节
北马其顿国家剧院
话剧《海鸥》
年1月21日19:30
北京保利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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